
赏梅宴那日,马车里空间宽敞,却让人觉得窒息。
谢云归全程细心照料顾婉笙,为她拢披风,递暖炉,仿佛苏雾是透明人。
到了公主府,他更是直接带着顾婉笙融入人群,将苏雾独自丢在角落。
苏雾默默寻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,看着远处那对璧人,只觉得周遭的喧闹都离自己很远。
她坐了一会儿,胸口的闷痛愈发清晰,便想起身去梅林深处走走,透透气。
刚走到一处僻静的回廊,几个衣着华丽的贵女便围了上来,挡住了她的去路。
为首的女子,苏雾认得,是吏部侍郎的千金,往日宴会上,她的未婚夫曾多次偷看自己。
“哟,我当是谁呢,原来是咱们京城第一美人儿啊?”那女子语带嘲讽,上下打量着苏雾,“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?不去勾引表哥了?”
另一人接口道:“长了这么一张狐媚子脸,却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,也敢肖想谢世子?”
“就是!如今谢世子心有所属,顾家小姐那般端庄贤淑,才是良配!你呀,还是识相点,别再出来丢人现眼了!”
展开剩余89%污言秽语扑面而来,苏雾脸色苍白,想要绕开她们,却被那侍郎千金故意伸脚绊了一下。
她本就体虚,猝不及防之下,重重摔倒在地。
不等她爬起,那几个女子竟围上来,你一脚我一脚地踢在她身上,虽不致命,却极尽羞辱。
“让你勾引人!不要脸!”
“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无法无天!”
……
苏雾蜷缩着身体,手臂护着头,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。
她知道,这些恶意并非全然因谢云归,更多是源于她们身边男子曾落在她身上的目光。
可这难道是她的错吗?
她们不去管束自己的男人,反而将怒火倾泻在另一个女子身上,这是何道理?
她试图挣扎,却浑身无力,绝望像冰冷的湖水,一点点将她淹没。
就在这时,她模糊的视线看到不远处,谢云归似乎被这边的动静惊动,眉头紧蹙,脚步一动,便要朝这边走来。
几乎同时,他身边的顾婉笙脸色微变,伸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:“云归,那边都是女眷,你过去不合适。还是让我去吧。”
谢云归脚步一顿,看了顾婉笙一眼,点了点头。
顾婉笙立刻提着裙摆快步走来,扬声制止了那些贵女:“诸位姐姐这是做什么?快住手!”
她蹲下身,费力地将苏雾扶起,语气充满关切:“苏妹妹,你没事吧?疼不疼?”
她又转向那些女子,柔中带刚地说:“姐妹们何必如此?苏妹妹也是受邀而来,大家同为宾客,还请口下留情,莫要伤了和气。”
那些女子见顾婉笙出面,又见谢云归在不远处看着,悻悻地住了口,有人嘀咕道:“顾小姐就是太善良了,对这种人也这般客气。”
苏雾浑身疼痛,任由顾婉笙将她扶到一间僻静的客房。
顾婉笙亲自打来温水,帮她擦拭脸上的污迹和手上的擦伤,动作轻柔,又找来一套干净的衣裙帮她换上。
“多谢顾小姐。”
苏雾低声道谢,正准备离开客房时,身后却传来顾婉笙的声音,依旧是那般温柔,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:
“苏妹妹,方才她们说的话,你觉得如何?”
苏雾心头一震,猛地回头。
顾婉笙脸上挂着完美的微笑,轻轻吐出恶毒的话语:“其实,我觉得她们说得很有道理呢。毕竟,妹妹生得这般模样,又成日里只想着如何……勾引自己的表哥,不是狐媚子,又是什么呢?”
苏雾浑身发冷,颤抖着说:“顾小姐,我承认,我过去是心仪表哥,也曾……行为失当。但那时,表哥并未与任何女子定情,我心悦他,虽不合规矩,却并非罪大恶极。如今,我已与他划清界限,更无意介入你与表哥之间。还请顾小姐,慎言!”
她字句清晰,不卑不亢,将顾婉笙的指责顶了回去。
顾婉笙显然没料到苏雾会如此冷静地反驳,一时间竟被噎得哑口无言,脸上那完美的笑容也僵硬了几分。
苏雾不想再与她多做纠缠,说完便决然转身,推开房门走了出去。
然而,她刚走出不到十步,身后突然传来“扑通”一声巨大的落水声!
她愕然回头,只见顾婉笙竟跌入了客房旁的景观湖中!
还没等她反应过来,谢云归已如离弦之箭般飞身而来,跳入湖中将顾婉笙救了上来!
“婉笙!怎么回事?”谢云归抱着瑟瑟发抖、不断咳嗽的顾婉笙,焦急地问。
顾婉笙依偎在他怀里,泪眼婆娑,指着苏雾,气息微弱:“云归,别怪苏妹妹……她可能是一时看不惯我……才推我……”
谢云归瞬间勃然大怒,目光如利剑般射向苏雾:“苏雾!婉笙好心为你解围,带你更衣上药,你竟恩将仇报,将她推入水中!你的心肠何时变得如此歹毒!”
苏雾如遭五雷轰顶,整个人僵在原地。
她看着顾婉笙那副虚伪柔弱的样子,又看向谢云归那双写满了不信任和厌恶的眼睛,心口像是被生生撕裂开来。
“我没有!”她急声辩解,声音因震惊和委屈而尖锐,“是她自己……”
“住口!”谢云归厉声打断,眼神冰冷刺骨,“众目睽睽之下,你还想狡辩!”
“我以往只当你不知羞耻,言行放浪。如今看来,你竟还有如此狠毒的心肠!当着这么多人的面,你都敢对婉笙下此毒手,若她日后嫁入府中,岂还有安宁之日?今日若不严惩,如何平息众怒,如何对得起婉笙所受的委屈!”
他厉声唤来下人,语气森寒:“将表小姐带回国公府,关入祠堂,跪满一日一夜,不准送饭送水!没有我的命令,谁也不准放她出来!”
说完,他打横抱起顾婉笙,头也不回地离去。
苏雾在祠堂跪了一夜。
寒气像细针,从青石板缝钻进膝盖,刺入骨髓。
额角的伤口结了痂,又被新渗出的血润湿,黏连着散乱的发丝。
她又冷又饿,头一阵阵发晕,耳边却反复回响着谢云归那句冰冷的话:
“心思歹毒……严惩不贷……”
十年了。
十年前那个春日,她身着素衣来国公府赴宴,府里旁支的孩子欺负她,抢了她奶奶留给她的唯一一支玉簪。
是谢云归,拦在了那些孩子面前,夺回玉簪,轻轻放回她手中。
“别怕。”他那时说,声音虽淡,却让她在无边孤寂中抓住了一丝暖意。
就为这一丝暖意,她偷偷仰望了他十年。
所以当姨母提出那不堪的要求时,她心底除了羞耻,竟还有一丝飞蛾扑火般的妄念。
或许,朝夕相对,他能看到她呢?
一年来,她放下所有矜持,用尽了她能想到的所有办法,得到的却只有他越来越冷的眉眼和那句“掉价”的评价。
直到顾婉笙出现。
她才知道,原来他不是天生冷情,只是他的温情脉脉,从不屑于施舍给她。
她被放出来时,已经发起了高烧,浑身滚烫。
她挣扎着想让丫鬟去请郎中,丫鬟却啐了一口:“呸!所有郎中都被世子爷请去给顾小姐看诊了!若不是你,顾小姐怎么会落水?你熬得过是你的命,熬不过就死了干净!”
她闭上眼,唇边扯出一抹极淡极苦的弧度。
是啊,她的命,从来就不值钱。
她挣扎着爬起来,翻找出之前受伤时剩下的一点药渣子。
灶台冰冷,她拖着病体,自己生了火,将那点苦涩的药汁熬出来,一口口咽下。
喉咙像被砂纸磨过,每一口都带着腥甜,但她知道,她不能死。妹妹还等着她。
硬熬了几天,烧终于退了,虽然身体依旧虚弱,但总算能下床走动了。
她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妹妹。
妹妹被安置在府邸最偏僻的角落,一间常年不见阳光的小屋里。
姨母怕妹妹的病气过人,几乎从不允许人探视。
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,一股浓重的药味混合着霉味扑面而来。
妹妹苏凝瘦得脱了形,小小的身子陷在厚厚的被褥里,脸色苍白得透明,看到苏雾进来,她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,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。
“姐姐……”苏凝气若游丝,“都怪我……拖累了你……我要是死了……以姐姐的容貌,定能嫁个如意郎君……你就……解脱了……”
苏雾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,她快步上前,紧紧握住妹妹冰凉的手:“凝儿,不许胡说!姐姐绝不会让你有事!姐姐只有你了,你要是……姐姐也不活了。”
她不敢告诉妹妹自己即将嫁去冲喜的事,只强笑着安慰:“你放心,姐姐找到法子了,以后你的药不会断,咱们的日子……会好起来的。”
从妹妹那里出来,苏雾心口像压着巨石。经过谢云归所居的“归云院”时,听到几个小厮在廊下议论。
“听说了吗?世子爷为了救顾小姐,自个儿被惊马踩了,胸骨都断了!浑身是血地抬回来,这会儿还昏迷着呢!”
“天爷!世子爷对顾小姐可真是……没得说!”
“诶?你们看,那不是表小姐吗?奇了,往日世子爷咳一声她都紧张得什么似的,今儿怎么……”
“哼,估摸着又是欲擒故纵的新把戏……”
苏雾脚步未停,仿佛什么都没听见。
她正要绕过院子回自己住处,却被一个行色匆匆的太医拉住。
太医误以为她是院里的丫鬟,将一碗刚熬好的药塞到她手里:“快!把这药给世子端进去,凉了药效就差了!我还得赶紧去熬下一副!”
说完,太医便急匆匆走了。
苏雾看着手中温热的药碗,犹豫片刻,还是端了进去。
床榻上的谢云归脸色苍白,看到她进来,虚弱地睁开眼,眉头习惯性地蹙起,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疏离:
“你怎么来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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